专访清华大学关大博：城市需要优质碳达峰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碳排放下降

我们必须将二氧化碳与经济发展脱钩，以满足人们的生活或国内生产总值或人类福利。

最近低碳领域话题很多，国内外热点不断。

7月，全国碳市场运行已满一年6月，欧洲议会通过了碳边界调整机制提案，将于明年1月1日实施

碳核算结果准确性不足怎么办欧盟碳关税会对中国产生什么影响中国应该如何应对我国很多城市是如何实现有效登峰的

带着上述问题，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了清华大学特聘教授，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关关博表示，中国在碳核算方面做了很多努力在国家层面，目前原始数据还是比较准确的，主要是因为下去以后，从城市层面到点源层面的数据要求精度更高，工作量更大，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钢铁碳核算要解决总量控制和数据准确性问题。

21世纪:目前，中国碳核算结果的准确性仍然不足碳核算工作大多借鉴IPCC核算方法，但各地实际情况导致其针对性和准确性较差有哪些手段可以提高碳核算的准确性

关博:首先，IPCC是联合国下属的政府间组织，负责研究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它本身不进行研究工作，也不监测气候或其相关现象IPCC提出的核算方法得到了全世界的普遍认可可以认为方法论本身没有问题，问题主要出在数据统计的过程中

核算碳基本上需要四类数据，其中一类是经济活动中燃烧的能源量，包括煤，石油或天然气，风能和太阳能。

另一类是能源的排放系数在排放因素方面，以中国的主要能源煤为例，其碳含量，热值，锅炉燃烧时的氧化率等这些变量的统计数据并不完整并不是每个钢厂和电厂都能非常细致准确的估算出这些数据，而且烧的煤来自世界各地，煤质也不一样另外，每个厂的锅炉使用时间不一样，效率也不会完全一样这些原因造成了不同地区，不同工厂排放因子的差异，所以现有数据的准确性不高

目前，我国在数据测算和统计方面做了很多努力无论是大气专项，还是对煤矿的摸底调查，国家层面的原始数据都是比较准确的，主要是因为下去以后，从市一级到点源一级的数据，精度要求更高，工作量也更大，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怎么解决首先，在统计的过程中尽量做到准确其次，要用一些实测数据进行交叉验证比如治理大气污染，会安装简易的气体预处理装置，对二氧化硫进行监测和治理，碳核算也可以那么碳排放的趋势可以通过卫星遥感来验证，现在科学界正在做相关的研究工作所有相关的方法都会慢慢用，虽然每种方法都有自己的不确定性，但是整合可以提高精度

至于什么时候能足够准确，我觉得准确永远是相对的，实际核算和碳交易中使用的准确性也是不一样的如果用于碳交易，需要实测和多方验证

21世纪:目前我国碳交易市场仅纳入电力行业，行业和企业数量有限，整体市场活跃度有待提高未来，加入全国碳市场也将是钢铁行业的转型路径之一伴随着钢铁行业加入碳市场，过程环节多，碳核算边界划定复杂与发电行业相比，数据质量管理面临更多挑战上述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关博:目前中国的碳市场集中在电力行业，只有范围1作为碳核算的范围如果未来纳入钢铁或有色金属，未来核算范围可能扩大到1+ 2的范围个人认为短期内不太可能纳入5年左右的范围3.钢铁行业可能是下一个加入碳市场的行业，但难点在于总量控制和数据的准确性电力行业是最容易计算和核实数据的行业，其次是相对容易核实的钢铁行业后来，有色金属或水泥也包括在内

但最重要的是，不要把碳市场变成下一个赚钱的金融产品和时髦的融资工具制造一个碳泡沫，需要整合一个有成熟数据的行业，一个有准确数据的行业必须解决全人类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

在数据质量的问题上，钢铁和电力是相似的首先，我们应该建立一个碳排放清单，加上实时监控同时，我们应该在监控上做一些交叉验证钢铁产品不等同于电力无论风还是光，发出的都是电，而钢包括粗钢，特钢和各种钢材钢铁可分为16种冶炼工艺，包括转炉和高炉等，而不同的工艺流程单元是不同的，这就意味着必须有多种碳排放核算方法所以钢铁的核算会比电力更复杂

所以钢的每一个工艺流程，以及工艺流程中的技术细节和单位都要说清楚，然后每一个环节的二氧化碳和非二氧化碳的分析都要交代清楚，这样才更准确。

21世纪:除了十四五国家确定纳入全国碳市场的八大高排放行业，接下来还有哪些行业需要纳入碳市场。

关博:十四五期间，将八大高排放行业纳入全国碳市场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行动目标如果继续将碳市场作为市场调节的主要机制，预计未来十到十五年，包括道路运输，电子信息等行业在内的所有其他行业都将纳入碳市场除了碳市场，另一种市场监管方式是欧盟目前力推的碳税碳市场和碳税的本质是做一件事，但只是两种不同的手段伴随着发展，所谓的范围3碳市场交易可能不得不建立此外，应尽快构建和完善中国气候投融资体系，引导资本流向低碳技术，以市场力量推动低碳技术的发展

碳关税对中国贸易壁垒的影响有限。

《21世纪》:伴随着欧盟引入碳边界调整机制，未来国际贸易中是否会出现绿色壁垒不断增加的趋势，这对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合作有哪些影响。

关博:欧盟推出的碳关税对全球的影响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可以有效抑制碳减排的增长，另一方面可能抑制全球贸易的流动根据我们的最新研究，如果欧盟在碳关税标准的制定和征收上对世界各国一视同仁，对中欧贸易程度的伤害有限，因为我们产品的单位产品碳强度相对低于其他发展中国家

此外，中国生产的钢铁，铝和其他金属产品的碳排放强度与波兰和欧盟其他国家的产品大致相同因此，我个人对欧盟碳关税对中国的影响持乐观态度同时，我认为碳关税肯定会增加我国产品出口的贸易壁垒，尽管其效果有限

《21世纪》:这会破坏全球气候变化合作吗。

关博:从直接和间接影响来看，欧盟碳关税会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全球气候合作，欧盟本身可能也想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发挥主导作用目前来看，未来趋势不明朗

作为回应，中国可能会采取与欧盟相同的措施假设欧盟对中国或世界其他国家征收碳关税，中国也应该对欧盟征收相应的碳关税这需要快速准确的数据机制，所以涉及到话语权目前欧盟使用自己的数据库作为数据基础，而中国没有相应的官方数据库，所以数据话语权会相对较弱这是我们未来需要加强的

城市要实现高质量的二氧化碳峰值排放。

21世纪:之前，您对中国180多个城市的碳排放和经济发展进行了全方位的统计不同城市的发展阶段，产业结构，资源禀赋差异很大在双碳目标下，如何为城市制定减碳目标，因地制宜评估减碳效果

关博:之前的研究是2018年的成果，现在有了新的进展是关于中国近200个城市的模型和现状评估以及碳排放清单，二氧化碳排放峰值结合经济数据，分析了中国城市的不同工业化阶段，分析了不同阶段城市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

比如从工业化发展阶段来看，中国的城市可以分为五个不同的工业化阶段，即像鄂尔多斯这样的能源生产型，低附加值的重工业型，轻工业型，像苏州这样的高科技产业型，以及后工业时代的服务业型，比如北京，上海以中国为例，我们可以看到250年左右的世界工业化进程，因为这些城市包含了从工业化早期到后期的各种类型

我觉得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比较优势，而中国讲究二氧化碳排放的梯队峰值，所以一定要结合自己的比较优势，然后利用好自己的资源禀赋，找到一条独特的减碳之路各地经济发展不一样，城市类型差别很大，二氧化碳排放峰值的路径也不一样即使是最发达的沿海地区，如江苏省中北部和江苏省南部，发展情况也完全不同

所以要注意整体和局部的关系虽然整体在控制之中，但肯定有部分先于其他部分另外时间上有长期和短期的问题，城市的路线也不一样，要因地制宜有的爬到最高峰，然后迅速下降，有的走缓慢下降，有的基本不增长，长期高位波动，然后缓慢下降

以往的研究表明，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的城市大约有80个，但只有30多个城市属于所谓的主动调峰，或者说高质量调峰，即必须从满足人民生活或者GDP或者人类福利的角度来实现二氧化碳与经济发展的脱钩没有经济增长，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减其实意义不大比如像苏州或者宁波这样的城市，在过去的几年里，GDP在持续增长的同时，二氧化碳也在减少，这就是所谓的高质量的调峰可是，在一些城市，最近几年来二氧化碳排放量急剧下降，甚至在2013年达到了二氧化碳排放峰值最近碳排放已经下降到接近碳中和，但GDP几乎是中和，所以这肯定不是真正的二氧化碳排放峰值

《21世纪》:对于实现双碳目标较晚的城市，应该给予怎样的支持。

广博:首先是技术支持同行业不同地区的企业差距表现在技术上根据自身的能源禀赋，首先要消除技术差距比如所有企业都用煤广东对煤电的利用效率非常高，但西北和东北不一样

二是人才培养的能力建设实现双碳不仅是技术问题，也是管理问题因此，在发达地区，我们也应该在人才培养方面支持不发达地区同时，培养青年人才尤为重要双碳要实现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所以相关人才也要注意阶梯状的建设同时，对于欠发达地区，不要急于突然减排，先从慢减排，少减排入手